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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生我未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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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生我未生

演播廳內,燈光驟滅,全場陷入黑暗之中。

位於舞臺中央的大屏顯示著時間,直至最後10秒改為倒計時:

3,2,1。

屏幕的時間消失,隨後由暗轉亮,連同四周的大屏一起緩緩展開一幅長卷。一葉小舟從左側劃出,沿著長卷途徑各個省市,最終停於湖城。屏幕中央,水波紋從中蔓延至整幅畫卷,畫面逐漸模糊,暗淡。

演播廳又重歸於黑暗。

嘩————

數百座燈柱伴隨著音效依次亮起又熄滅。恢宏而磅礴的音樂漸起,冷白的光束旋轉著掃射整座演播廳。

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幕後走至舞臺的正中央,他擡手向觀眾席示意。

光束熄滅,舞臺燈亮起,四周環繞的屏幕浮現出流動的金色花紋,花紋交織纏繞,組成一幅壯闊的山水圖。

舞臺中央是大家眼熟的新聞聯播主持人,此時他身穿黑色中山裝,沒有用往日的播音腔,熱情又隨和的面向數千名觀眾:

“觀眾朋友們大家好,歡迎收看由央視出品的大型文博探索類節目:《遇見國寶》,我是主持人王國偉。”

網絡上 #遇見國寶 開播# 這條熱搜已經被人工置頂。

徐瑤在後臺點進博客的熱搜詞條,平均每秒刷新能多出近千個帖子。誇讚舞美炫酷華麗的,驚奇新聞聯播主持人也有風趣一面的,驚嘆特效燒錢,花下血本的。

好評在官方置頂的熱度下節節攀升,達成一個巔峰級的開頭。

“今天第一件國寶來自於湖城,壺身上寫有一段淒婉哀怨的愛情故事。”

主持人話落,燈束環繞數圈後暗淡下來。大屏由流動的金色山水變為一座破落的村莊。

【年輕的男子身著圓領錦袍,來村落拜訪當地的制瓷手藝人。雪天路難走,村莊內看不見人煙,聽不見人聲,四周寂靜的如一片無人的荒村。

前方,一陣細微的抽泣聲劃破了寂靜。

男子頂著風雪向前走去。路途並不遠,他在一座牛棚前看見一個瘦小的女童,女童跪坐在雪地裏抱著倒下的婦人,豆大的淚珠滑落至凹陷的臉頰,落入皚皚白雪裏。

四下無人的荒村,消失的家禽,倒下的婦人,還有雪地中無助哭泣的女童。

男子心下了然,他一步步走向女童,錦靴在雪地裏留下行行腳印,又迅速被漫天的風雪掩蓋。

他蹲下面對女童,語氣溫和:“我叫樓銘,自潭州來。”

女童抹掉眼淚,目光仍是看著雪地裏的婦人,抽泣著斷斷續續的回話:

“爹…爹爹死了,娘也不…不在了。”

“爹說…說村長生病了,全村人都生病了,連…阿哞也死了,我也會死……”看著婦人灰白的面容,女童的抽泣聲愈大。

樓銘解開披風遞給女童,女童猶豫了片刻,因為穿著單薄而打哆嗦。樓銘把披風罩在女童的肩部,柔聲說道:

“我可以為你的母親下葬,只是我的宅邸還缺一位書童,你願不願意跟我走?”樓銘說著,又從衣袖裏拿出一袋碎銀,“如果不願意,這些盤纏給你,你可以暫尋個去處。”

“我,我叫楊二妞。”

女童擡頭看著樓銘,沒有去接那袋分量不輕的銀子。

安葬完婦人後,樓銘把楊二妞抱上馬車,遞給她肉餅和湯。楊二妞大約餓得很了,迅速咬下肉餅的一角,凹陷的臉頰被食物填滿,竟也有幾分可愛模樣。

樓銘坐在另一側沒有出聲,靜靜地看著她。

“樓…樓…”楊二妞吃完肉餅,記起男子的名字,可父母說,直呼長輩的名字不好,所以她不知如何開口。

“喊我先生就可以,”樓銘遞給她一片錦帕,“楊二妞,二妞,你喜歡自己的名字嗎?”

楊二妞接過錦帕,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。

“我,我不知道,村裏的女孩都叫這個名字。”

“嗯。”樓銘從她的掌心拿起錦帕,替她擦凈臟汙的臉頰。

“從今天開始,你叫楊雪生。”】

“蘇聞青,待會可以上場了。”導播人員提醒道。

蘇聞青最後檢查了一遍服飾妝容,都確認無誤後,向趙啟哲點點頭。

舞臺的背景逐漸暗淡,再亮起時,已經由破落的村莊變為風水考究、假山林立的宅邸。

蘇聞青與趙啟哲從舞臺的幕後走向正中央。

【雪天的馬車從村莊駛向潭州,再到樓銘的宅邸。

十年一晃而過。

楊雪生不記得自己的生辰。

先生從死人堆裏把她救下,教她識字,授她倫常。

於是楊雪生把生辰定為那日。

每年的今天,樓銘都會提前一個時辰回來,買來當下時新的料子、釵環首飾來當禮物。今年也不例外,價格昂貴、做工精良的綢緞,花樣別出的金簪首飾,都堆放在桌子上。

唯一不同的是一尊青色的執壺。

楊雪生向樓銘行禮,她越過衣料和首飾,目光落在青色的執壺上。

“先生,這是什麽?”

“今天窯內新燒的青瓷,我看造型別致,特地帶回來給你瞧瞧。”

樓銘今年三十有四,樣貌與十年前並無差別,只身量瘦削了些,人又溫和善笑,看向楊雪生時,眼角總溢出一道淡淡的細紋。

樓銘從懷裏掏出本紅帖:“京城安家的二公子,自上回碰面後對你久不能忘。我向同僚打聽過他品不錯,你……”

噗通。

楊雪生跪翻了椅子。

她跪著爬向樓銘,雙手死死拉住他的衣擺。楊雪生雙眼乍紅,淚水溢出眼眶無聲的砸在手背上。

“先生…!”

屋內碳火燒的旺盛,她的身體卻無端地滲出一股冷意。她拼命搖晃著樓銘的衣擺,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劇烈顫抖起來。

“先生,先生!我為您磨墨,為您梳洗,我幹活,我聽話,”她的手指向滿桌琳瑯,“這些我不要,我都不要,我為您做牛做馬,求先生不要趕我走。”

樓銘大驚,隨即蹲跪在楊雪生面前。

“好,好,好,我們不走,不走。我即刻喊人回了他。”

樓銘溫和的寬慰著,動作語氣皆如十年前的雪天。

先生博學、溫和,卻有個心軟的毛病。

又或不是心軟,但只憑借著對她的那一番憐憫,就夠了。

楊雪生雙十,樓銘三十有七。

自上次過完生辰後,樓銘再不提紅帖子嫁人等一幹往事,安家的二公子也於第二年成婚,現在育有一女,楊雪生和他再無往來。

楊雪生二十有一,樓銘三十有八。

樓銘開始有意的藏起白發,可仍未逃過楊雪生的眼睛。

楊雪生二十有三,樓銘年入不惑。

雪天,樓銘開始咳嗽。開始稱著涼,直到咳出鮮血。楊雪生請大夫來看,只道患了肺癌,請小姐準備料理後事。

那日樓銘睡在塌上,楊雪生徹夜守著。

她想起六年前先生為她謀親,她哭著跪倒在先生的腳下,放低了姿態幾近卑微的乞求。她當時是怎麽想的?

她在想,京城的公子幼稚無趣,整日吟誦風花雪月等一幹不知所雲的詩詞,渾身酸氣,比不上先生的半根頭發。

春日,秋日。樓銘躺臥在塌上,楊雪生握著他幹瘦的指節:

“先生,您一定,一定會好起來的。”

楊雪生二十有四,樓銘病逝於冬季。】

屏幕與舞臺的燈光暗淡下去,演播廳重又陷入黑暗。

四列詩句在在舞臺中央,從左至右依次浮現。

君生我未生

我生君已老

君恨我生遲

我恨君生早

……

舞臺燈再亮起時,蘇聞青已經換好常服,雙手捧著那件覆制品,與主持人一道站立在舞臺中央。

觀眾席,秦安抹著眼淚,宋歡一臉動容的,崇拜地看著蘇聞青。

蘇聞青與宋歡對視,嘴角揚起一抹欣慰的笑容。

“可以看出,蘇聞青精湛的表演讓大家十分動容。”

主持人語氣輕松的說出這句話,打破了在場濃重的壓抑氛圍。

“我是唐銅官窯青釉褐彩執壺的前世演繹者,蘇聞青。同時感謝編劇老師為我們提供感人至深的劇本。”

說完,蘇聞青朝著觀眾席深深鞠了一躬。

此時,臺下的觀眾才從戲裏走出,紅著眼眶向蘇聞青獻出雷鳴般的掌聲。

後臺。

徐瑤時刻關註著網上的輿論,Amy也讓團隊及時推熱度,關鍵時刻不能省錢。

#蘇聞青演技#從15名節節攀升,直到穩坐第一,後標由“沸”轉“爆”,一行行實時彈幕劃過屏幕,持續刷屏。

【不好評價,還我餐巾紙。】

【蘇聞青的造型能不能半永久?我沒開玩笑】

【好久不見趙啟哲,爺童回……】

【強烈推薦xx餐巾紙,觸感特別柔軟,我哭了半個小時,用完了兩包擦臉一點都不疼。】

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多人啊聞帝登基!!】

“爆了爆了!”徐瑤激動的對著電話另一頭大喊,“Amy姐,詞條爆了!”

“我手上拿的這件覆制品就是器物本尊,”蘇聞青把瓷器轉向鏡頭,“唐銅官窯青釉褐彩執壺。”

展示完一圈後,蘇聞青把器物放置在一旁,此時舞臺上的屏幕已然換成器物的3D模型。

模型的壺身,清晰的寫著那首五言絕句。

“器物的名字很長,當時我常跟一位朋友抱怨。”蘇聞青回憶起當時在電話裏,向陳默歇斯底裏地發洩。

“後來這位朋友跟我說,明代前器物的名稱由朝代、窯口、工藝紋樣、器型,這四個部分組成。”

“誒,朋友,朋友,是老陳!”秦安在臺下用胳膊戳了一下宋歡。

“噓,聞聞姐看著呢。”

“蘇聞青帶來的專業演繹,幾乎還原了壺身這首詩背後的,感人至深的故事。”主持人說完,背後的大屏圖樣驟然轉變,由單件變為形式不一的執壺、碗碟、香爐,一圈圈的環繞在四周的屏幕上。

“自古,五言絕句講究四平八穩、韻律嚴格。而此件器物的五言無關格式韻律,只有通俗與意境。”

“接下來,我們有請n大副教授,考古學博士陳默,來為我們講解銅官窯的歷史故事。”

演播室的鏡頭聚焦專家席,身著深灰色大衣的男人從門內走出。百十束燈光在此時環繞於整座演播廳,男人的面孔或明或暗,一如那日的霓虹閃爍。

蘇聞青站於舞臺的高處,聽到“陳默”二字時,瞳孔驟然放大。

熟悉的面容闖入蘇聞青的視線,一步步,從最低處向她走來。她好像又回到西悅門外,重又看到了那片在黑暗裏也能看得清的、世界上最小的、最寧靜的湖。

“蘇聞青老師您好,我是陳默。”

他向蘇聞青伸手。

陳默開口的“老師”二字,讓蘇聞青蘇聞青的面色一僵。

“我靠摸手了摸手了你看到沒有!”秦安在臺下用胳膊肘戳宋歡。

“在拍照片,別晃我。”宋歡嫌棄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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